四人三马,再加一只鸟,向着伊赛利亚的密林前行。
宙斯鸟依然坚定的站在里奥的肩膀,气定神闲的望着远方,时不时以翅膀划过里奥的头发,仿佛在为他擦汗。
卡埃蒂气得要死,这样一来她根本无法和里奥同乘一匹马,本来还想借口把马让给阿妮斯,趁机和里奥靠近些。看宙斯鸟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,肯定是只雌鸟!
沿着迪特里斯河向东行进,魔族的军队没少找他们麻烦。每到一个重要路口,必然有重兵把守,而后面的追兵一刻也不放松对他们的追逐。尽管如此,里奥始终不允许卡埃蒂出战,他和舒出击破敌,她只能留在阵后保护阿妮斯。
每次看着里奥带着疲惫不堪的笑容与满身鲜血回来,卡埃蒂便心如刀割,她能做的只有让他躺在自己腿上,忍着泪为他疗伤。所幸,或许是逐渐熟练的缘故,或许是光之原石响应她的祈求,治愈咒的效果比以前增强了许多倍,里奥的伤恢复得很快。只是,她的心充满矛盾。一旦为他治愈,下一次他又会带着更多的伤从战场回来。
“你哭什么?”半躺在她腿上的里奥眯着眼微笑。“我还活着呢。”
“啊啊……”卡埃蒂勉强挤出笑容,“如果有办法让你永远不会受伤,或者永远没有机会受伤就好了。——如果,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。”
“那样的日子迟早会来的。”里奥说完这句闭上眼继续休息。“到那时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。”
啊啊。卡埃蒂在他双目合拢后径自苦笑。光之原石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,她能感受到体内一股难以抑制的光正在四下奔走,也能看到那束光照亮着世界,穿过几乎透明的冈亚索大陆,射向遥远的紫天星辰。是的,她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每个晚上,即使在里奥的臂弯中睡着,夜半也总是没来由的惊醒,生怕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返回异世界。无数次睁开眼睛,她都万分庆幸自己依然身在冈亚索大陆。
烦躁的爬起身。她披上外衣,为里奥轻轻掖好毯子,轻手轻脚的走出帐篷。警醒的宙斯鸟猛的抬起头,看看她的背影,又懒洋洋的躺下。伊赛利亚的森林已近在眼前,沿着群山延绵无际。无月之夜的晚上,它们仿佛起伏不断的黑色海洋,轻声细语召唤着向它们靠近的旅人。
卡埃蒂沿着小溪踯躅散步,反复咀嚼着那些心事,打算消化一些郁闷再返回。青草岸边被水冲得滚圆的小石子静静的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水光。
但是,一抹黑影忽然透射在她身后的浅水石滩上。卡埃蒂心中一惊。不待她回头,一个声音已足够令她心魂颤抖:“卡埃蒂。”
很熟悉的嗓音,温柔中透着黑暗,平静中泛着波澜。即使是他在浅水上的倒影,都蕴藏着无限可怕的未知。
“雷……雷德里克……”卡埃蒂转过身,那熟悉的身影深深映在她的双瞳中,令她毛骨悚然。
“我一直很想见你,卡埃蒂。”黑色长发如水般随风抖动,金色的眼眸散发着荡漾的光,他的表情依然温柔,只是略微瘦削的脸庞掩饰不住落寞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戎装。漆黑如夜的铠甲覆盖他全身,腰间挎着镶嵌宝石的短剑;同样是黑色披风,相比里奥的英武,在雷德里克身上,只显出更多的神秘莫测。
“你……怎么在这儿……”卡埃蒂下意识的往后退,但随后,圣火骑士团的焦土,克里的死讯,格兰迪亚的沦陷,这些痛苦的影像如走马灯一般从她眼前掠过,仿佛摧毁了她最后一根神经,她无法思考更多,猛的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,向着雷德里克胸前狠狠刺去。
刀刃入肉的声音。卡埃蒂惊异的双眼正对上他宛若死水的金色瞳孔,竟然连一丝痛苦的涟漪都没有泛起。他竟然没有闪躲?她松开手颤抖着后退。除了刀柄,整个匕首已深深扎入他的前胸,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盔甲慢慢渗出。
“为什么……不避开……”
“怎么不用我给你的黄金匕首?那样就能杀死我了。”雷德里克淡淡的笑着,“只是现在这种程度,我不会死。”
是的,她该恨他,恨他入骨。是他将她掳走,杀死众多同伴,侵略格兰迪亚,毁灭圣火骑士团。她该恨他。
但是,他也救过她。
“你……对我做的那些事,我可以原谅……”她低着头,嘴唇仿佛生病一样不停颤抖,“但是,你为什么要毁灭圣火骑士团!!”她泪花四溅的大声吼着。
“我本没打算那么做。”雷德里克一字一顿的说。
“撒谎!有许多幸存者亲眼看到是你干的!”
“该死……”雷德里克抚着额头,脸上浮起难得一见的懊恼,“那时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……等恢复意识,一切都已经发生了……”
“太可笑了,你想说你被人操纵了?有谁能操纵堂堂魔族王子??”
“但是,我确实不想再伤害你。”落寞的笑容自他嘴角弯起,“我已经夺走你太多珍爱的东西,你的同伴,你的国家,甚至……你的孩子……”
“住嘴,住嘴住嘴!!”卡埃蒂抱着头不想听他继续说,泪水不停往下掉。“你明明犯了那么多罪,但我无法强迫自己假装恨你!我也不知道为什么!!你、你应该不是那样十恶不赦的人啊!”
“难道……你……”雷德里克眼中颤抖着惊喜,手缓缓伸向她的脸庞。
“但是,请别搞错,我绝不爱你!!”她一脸决绝的避开他的碰触。“如果下次在战场上会面,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与你战斗!!”
“是吗……”雷德里克苦笑着低头,“因为我身上流着一半异世界人类的血,所以你同情我?还是因为……光之原石的共鸣?我的母亲是光之原石的‘容器’,我是几千年来唯一正统的光之原石继承者。你也是‘容器’,所以对我有特殊的感觉……?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……”卡埃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雷德里克,魔族王子,竟然是光之原石的继承者??
“不管怎样,我这次来见你的目的……”雷德里克顿了顿。
忽然,一声怒吼由远而近:“放开卡埃蒂!!”自小溪另一头飞奔而来的里奥,怒不可遏的狠狠砍向雷德里克,“你如果敢动她一根手指,我绝对会让你碎尸万段!!”
雷德里克优雅闪过里奥的攻击,脸上闪现一丝冷笑:“就凭你么?”武器瞬间在手。烈火剑与漆黑之镰相互碰撞,激起千层飞雪般的气浪。里奥的怒火与雷德里克的冷笑,在空气中不断摩擦出刺眼的光焰。他们如同困兽一般死死搏斗着,四散的血花、灰尘,揉在一起又飞溅开来。
“住、住手!!我求你们住手!!!”颤抖的卡埃蒂哭喊着,一股白光忽然自她胸前飞散开,直直射向两人,瞬间将他们从战局中分开。
“好吧……既然是你的期望,那我就此停手。”气喘吁吁的雷德里克率先收回武器,一抹脸上的血污,“别去伊赛利亚,对于你们的行踪,魔族军队非常清楚。我是为传达这一点而来的。卡埃蒂,保重。”微风徐徐,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中。
见对方终于离开,里奥放下手中武器,上前紧紧抱住呆若木鸡的卡埃蒂,将她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:“没事了,我在这儿。——怎么哭了?难道他对你做什么了?”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无数泪珠自她呆滞的眼眶中不停滑落,她也不明白心中突然喷涌而出的悲伤究竟来自何处。大脑无法思考,此刻,她只有用力抱住里奥滚烫的身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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